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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露出本貌,程萧昕盯着他看了一瞬,终于露出无力又满足的笑容:“小蜧。”

    可身体却再支撑不住,程萧昕坚持到现在已是不易,失了力气,眼前其实已有些模糊不清,只能感到眼角大约也有泪痕划过,不住喃喃:“小蜧也回来了?”

    人已如尘埃般要被风吹去,她的手却还在拼死抓握,程萧疏和程萧若连忙握住她的手,她温凉的手指一点点来勾住程萧疏与程萧若的手:“你们要好好的、好好的……”

    程萧疏拼命摇头,死死反握着她的手,哀恸至一字也无法说出。

    不要走,姐姐。求求你不要走。

    母亲、父亲。三哥。大哥、大嫂,赤寰。

    他们都一个个先他离去了。父母死在宫中,三哥死在乱军之中,大哥大嫂死在冰天雪地中,赤寰则在他怀中一点点散尽温度,为何现在姐姐也要离他而去?

    “姐姐,求求你,”程萧疏徒劳无功地苦苦哀求:“不要抛下我和四姐,求求你,不要离开我们,不要……”

    程萧若已是撕心裂肺,却还要克制哭声。

    程萧昕艰难地呼吸着,似乎还想安抚他们,可眼皮越发沉重,只有嘴唇极轻微地张合,无论如何也说不清楚了。

    只是脑中模糊了多年的画面忽然一点点清晰起来,父母在院中聊天,偶有拌嘴,父亲不敢呛声,只能独自委屈。她坐在秋千上,萧年推着她,问二姐要不要再大力些。大哥和大嫂抱着怀里的幼儿对视而笑,萧若爬到树上仰头看天,偶然哼出一段平康里的曲子,惹得父亲大怒,小蜧则站在廊下逗鸟,闻声后淡淡一瞥再去回护。

    渐渐地,她似乎也再听不见妹妹和弟弟的哭声,只听得脑海中所想的欢声笑语、其乐融融,这样很好,太好了。

    被紧紧握住的手一点点散去温度,再挽留不住,灯灭人走。

    思亲泪落一夜,天明方收。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她去得太突然,到第二日清晨应亦骛方才得知消息,匆忙带应长天前去春宁侯府吊唁。

    二姐姐从来极好,又想到自己竟连她最后一面都未见到,应亦骛悲痛难言,自己都已是哭得泣不成声,流着泪亲笔写完了篇祭文,停笔时纸上泪痕斑斑。

    元斐钰顶着通红的眼将礼办得庄重有序,元凭陵作为独子也忙碌于其间,始终未曾停歇,直到第三日应长天非拉着他休息,他方才肯沾座。

    “凭陵哥哥。”应长天道:“你若累了,可以在我肩上靠会儿。”

    元凭陵侧头原本想拒绝,却恰好对上他真挚而关切的眼神,终于不再犹豫,轻轻将头靠在了应长天肩上。

    他太清楚死亡代表着什么,也无法叫自己天真地问出一些问题做慰藉,可只要闭上眼,母亲的音容笑貌便犹在眼前,叫人如何能置之不理,忘却不再思念?

    “凭陵哥哥。”应长天也微微歪头,与他相互倚靠:“我上次来看二姑姑的时候,你知不知道她同我说什么?”

    不等元凭陵问,他便放柔声音,道:“二姑姑说,长天,能不能答应姑姑一件事?在凭陵哥哥忍着眼泪的时候,你叫他不要忍着,哭出来就好。”

    话说完并无人回答,可肩头却冷不防地湿了,而后传来压抑克制的颤抖。应长天道:“凭陵哥哥,没事,想哭就哭吧,我会陪着你的。”

    依旧没有回应,可那哭声却在他平柔的话语中放大了些许。

    应长天轻拍着他的肩,缓缓闭上眼。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七日后,春宁侯府将程萧昕下葬。斯人已逝,哀伤过后一切却还要继续,应亦骛帮衬忙完一众事后,准备离开,却被元凭陵叫住。

    他也方才缓过劲来,面色苍白,“这些日子,多谢五叔夫。”

    应亦骛却是惆怅不已:“我并未帮二姐姐做什么。”

    元凭陵见着他的神情,紧握手中的象牙牌,欲言又止。

    母亲离世后,四姑姑找过他,说日后若有事可凭借此牌寻她,但那夜他若未听错的话,母亲应当还唤了五叔的名字……

    罢了,没有准确的消息,还是先不要提及为好。毕竟给人希望又落空才是最难受的。

    思及此处,元凭陵终究没有开口,再一番叙话过后,恭敬地将应亦骛送出了元府。

    如此两三日过去,再取诸友人的点评建议略作修改过后,应亦骛终于再将《参辰赋》送到了李谨槐案上。

    外头下着迷蒙烟雨,李谨槐也有些无精打采,直到读了其中内容方才露出笑容,又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,恍若他真的能如文中所言魂魄出窍,乘云赴约,同他的魂牵梦萦之人相聚于江渚汀兰旁。

    自然又得许多赏赐,李谨槐还叫来乐人根据《参辰赋》中一切编出乐舞,应亦骛陪同着查看,直至外头暮色渐至,他方才得以离开。

    萧萧暮雨洒宫阶,晋。江站在殿外,背影竟有些孤单寂寥。

    应亦骛不觉呆看了片刻,直到晋。江有所察觉回过头来,他才匆忙收回目光。

    “应大人。”晋。江向他问好。

    不知为何,明明语调和声音大小都同之前没有什么分别,可应亦骛却莫名觉得他这句问好分外难过。

    “辛将军。”他有些疑惑地盯着晋。江,想看看他是否有不适,可反复查看,晋。江神色也如旧,连眉头都不曾皱起。

    应亦骛只好直白问他:“辛将军似乎有些憔悴,可是有什么事?”

    晋。江微微摇头,答:“劳应大人挂心,并无。”

    倒也并没有挂心……应亦骛不觉上前一步,想了想又问:“辛大人稍后可是要放差?不若你我一并出宫。”

    他常来宫中,也记清了排班,这时再推辞反而显得故意,晋。江颔首应下,先一步执伞走入雨中。

    应亦骛虽不知晓他为何如此低落,但还是很快跟上。只是天不遂人愿,还未走出宫中,雨势忽然变大,一阵狂风又吹走了送应亦骛出宫的内侍手中的伞,内侍连忙去追。为避风雨,晋。江便将他拉到了一处宫墙下。

    屋檐狭窄,内侍也不晓得跑去了哪里,二人被迫挤到一处,他仰头便能见到漂浮在晋。江脸上、颈上的雨丝,甚至感受到衣袍下的热度,听到呼吸声。

    “似乎常在雨天与辛将军一起。”应亦骛不再顾忌地看着他的眼睛,在外界的噪声中坦率说:“我的背湿了。”

    晋。江手中还撑着伞抵挡狂风,起身要与他调换位置,却在离开墙面的一刻被突然拥抱住。

    应亦骛就这样闭目贴在他怀中,外界的风雨在此刻似乎也安静下来,只有沙沙声。

    “抱歉,辛将军不同我诉苦,我却禁不住要向你诉苦。”他颇有些自暴自弃地说:“我的姐姐离世了,昨夜我梦到她……”

    没有人理他,他没有办法。他去抱着程萧疏的牌位说一整夜,程萧疏也不会听见。

    他絮絮说起话来,晋。江未有反应,心中却答,我也梦到她了。

    天公洒泪,黯然销魂,飘茫如雾的雨丝将晋。江的后背也尽数打湿。应亦骛不知何时停下话语,十指却悄然在晋。江身后相扣,更为紧密地倚靠在他身前,恍若全身心的依赖。

    晋。江一手执伞挡住风雨,一手却握上应亦骛的手臂,对方抬起眼来惊异地看着他。其中有羞赧,有期许……直到他毫不留情地将应亦骛的手拿开,再将伞送入对方手中,转身走入雨幕里。

    雨下得太大,此时被掏空,他已忘却怎样去呼吸,只是手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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