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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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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有了更重要的事,就没必要继续消磨时间了。

    白见俞重新环视场地,确认还留下来的所有人他都对话过,于是托亲卫打了声招呼,转去后侧。

    周围再没有其他人。白见俞安心等候接送的飞梭抵达,将光屏挪到一个隐蔽的位置,从加密文件夹里拖出几个早已打包好的文件。

    白见俞:【文件zip】

    白见俞:【文件zip】

    白见俞:【应该差不多了,按编号一点一点放给他。】

    j:【好】

    回答得简洁又干练。把任务下放给他,白见俞放下心来,却突然又收到两条消息,【j】发来了一个压缩包。

    j:【直播里的所有恶意弹幕。用户编号+内容。老密码。】

    白见俞:【谢了】

    光屏闪烁了一下,没有了动静,j的联络方式诡异地消失在他的通讯录中,聊天记录全部自动清空,直到下一次,j再来找自己的时候才会显示。

    白见俞用密码解压了文件,大致浏览了一下内容。j的记录按时间依次排序,还将路彦匿名发的内容单拎出来,另外制作了一份文档。

    关上界面,白见俞揉了揉太阳穴,轻轻出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他早已不为恶语所动,但看着不堪入目的语句,依旧会感到一分不适。

    与会者三三两两,逐渐散去,钟皑转过身,混入离开的人流中。

    今天他本可以不用来。

    原本葬礼上最闲的就是死人,更何况自己悼念自己,听起来总觉得有点阴间。

    近日连续奔波,这一日足可称得上一次小小的休憩,他可以漫无目的地放松下来,就像享受一个真正的假期。

    他本可以不用来。不知为何,他还是来了。

    来宾人来人往,有意放低音量交谈,喃喃的低语汇聚成场地模糊的底音,开始时钟皑站在后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中,伪装齐整。他压低帽檐,视线越过层层叠叠的人群,径直望向台上。

    细雨弥散在空气里,气候湿润温和,有时根本不像是下了一场雨,而像细小的水雾在漫无目的地颤动,不期然与衣物相逢。于是布料里蓄满了潮湿的水汽,发尾发丝上都沾着盈润的光。

    是白见俞的环节,他在台上演说,悲情又深情。

    嗓音被水汽荡涤清澈,雨雾一视同仁地打湿他的睫毛,他眼前闪着些许亮晶晶的东西,乍一看竟如同情至深处,眼里闪烁的泪光。

    更往远处,无边青草连绵不绝。

    高潮部分,在场的人无一不为他的发言动容。

    拢在这种温馨而哀伤的氛围下,钟皑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,好像全世界只剩他和不远处站着的白见俞,知道这一切的真相。

    当这种错觉产生时,他眼前重叠拥挤的人群、临时搭建的场地,以及场地前方静静躺着的棺木,甚至于无边无际的细雨都不见了,无限的青草地上,只站着他和白见俞。

    浊世沉沉,他们是唯一的旁观者。

    他心里回荡着一种奇怪的情绪。

    一方面,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被白见俞的讲演惑动了,代入了,作为一名完全不谙内情的局外人,全身心沉浸在这场狂欢中。

    为他的相遇相知而甜蜜,为他的辗转反侧而痛惜,为他的悲伤释然而遗憾。

    另一方面他又知道这些完全都是假的,一切都是白见俞的一场完完全全的演出,甚至于钟皑自己是为过剧本添砖加瓦一员。

    他看不透白见俞。

    从第一次相遇开始,白见俞在他这里就留下了一个琢磨不定的影子,他时而冷淡疏离得像猫,又时而顽劣骄纵如孩童,尽管后者只出现在他刚睡醒时的状态,但又有谁能说这不是某种隐蔽的自然流露呢。

    世人眼里他们是亲密无间的一对爱侣,他却明白自己与白见俞之间,一直隔着这样一堵人墙。

    一根微薄的线串起他与白见俞,线上被不停地加码,筹码有磕到了的陌生人,有不明就里的亲友,有钟老爷子、皇帝……所有人都站在线上,殷切地抬头期待着,只有他们彼此明白两人的关系遥远且陌生。几近不可逾越。

    而在线外,就不剩什么了。

    此前他对此心知肚明。人墙,愈扯愈薄的线,那就是目前两人刻意维护的关系,或者说,不言而喻的默契。

    是初步的利益交换推动他们走在一起,共享同一张床,同一条标记,同一段虚假的故事。但除此之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,像高坐神台的雕像,金玉其外,内里空空,随着时间蚀刻,终将在无垠的寂静里“砰”的一声,化为一簇齑粉。

    他曾享受过这种不稳定状态,对于两个不熟的人而言,距离才会带来安全感,现在他却犹疑了。

    具体在犹豫什么,他不知道,只知道自己想跨过那些线,那些重重叠叠的人墙,就像此时此刻,就在他自己的葬礼上,他想见到白见俞。

    一种莫名的冲动,就像钟皑决定亲自出席这场葬礼一样,都是一些说不准、摸不清的,奇妙的直觉。

    如同送走钟老爷子时,与白见俞的夜谈;或是飞梭上一触即分的吻;再往前些,甚至能追溯到帝影里,那条树影斑驳的走廊。

    当他搭乘摆渡车回到港口,先截停那艘去接白见俞的飞梭时,他甚至还能冷静地催促驾驶员飞梭不能在连阡星上停留太久,心里想的却全是:我想见他。

    于是他维持着靠在舱门门口的姿势,亲卫说有座位可以坐下,高速滑行时可能会站不稳,钟皑置若罔闻。

    直到白见俞的身影在远方逐渐清晰,钟皑才真正松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这时白见俞已经回到后台,百无聊赖地等待飞梭。

    他找了一张便携式的小凳,在没有人的时候,双腿自然交叠着,向前伸展开。这使他的身形虽然优美,却也多了几分微妙的放松,不再是前台端庄的元帅遗孀,只是一个刚完成工作的,微微放空的演员。

    他一手插在兜里,另一只手快速划动光幕,看起来懒散而漫无目的,像一只刚刚觅食结束的猫。听见飞梭抵达的动静,抬眼看过来。

    飞梭被漆成黑色,窗上也贴了防窥的材料,白见俞在外面,自然是看不到什么的。

    但当钟皑站在窗后,不经意与他在空中对视,这时突然萌生了一种崭新的感受。

    像两个灵魂在茫茫黑夜里游荡许久,却不约而同地到往某地;而他跋山涉水,只为来到这里。

    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想要什么。

    他想了解他。

    白见俞是一个名词,安静而冷清,狡黠又莫测,独自在天台,形单影只的人是他;两人对谈,清醒透彻的人是他;小憩初醒,任性霸道的人是他;面对长辈,呆愣无措的人也是他。

    此刻的他独坐在小凳上,神情有些许懒散而得意,却不显山动水,把它们极好地掩盖在装出的悲伤外壳下,就算突然被旁人打扰,也不会被看出岔错。

    只有钟皑察觉了。他就是知道。

    飞梭停稳,舱门滑开,白见俞一眼见到站在门口的人,微微一愣:“你怎么来了?”

    钟皑戴的不是惯用的伪装,葬礼上为了防止在被人认出,他换了另一个全新的身份。此刻的他与以前任何一个时候都大不相同,白见俞却一眼认了出来。

    他在心底微笑了一下,侧身让出舱门:“上来,回家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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