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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鞘,那双眼眸无声地转冷,凌厉眼刀越过了冽冽湖光,淡然道:“不巧,轮到前辈你来藏了。”

    第110章 白虎生

    “你啊, 又在捣鼓这些东西了。”

    有人轻启柴扉,沙沙的脚步同舍外的蝉鸣响成一片。

    角落里窝着一团影,他正背对着来人, 跟前彩墨点点, 几支毛笔落了一地。听到动静,画画的少年转过头来, 五颜六色的脸庞挤出一抹笑:“师弟你来啦!”

    江容刚练完剑, 一身热汗淋漓,本来满腹牢骚,可见到大师兄这副表情,又有些一拳打上了棉花的无奈。

    他鼓着脸酝酿一阵,终究只挤出了一声有气无力的冷笑:“是啊,还没累死呢。”

    少年凤曲赔着笑起身, 用自己的衣摆给他打扇。

    江容一屁股坐在灰扑扑的地上,打量四周:“你又在画画,画出什么东西了么?”

    凤曲摇头。

    江容叹道:“我是真搞不懂你。你到底是想记起以前的事,还是不想记起?要是真的好奇,问问师父不就知道了。要是不想,这些画就该一并忘了, 谁知道你做的那些噩梦究竟是真的记忆, 还是你画画画得入魔了呢。”

    他的大师兄实在和海内话本里的英雄太不一样。

    别的英雄都是正直英勇, 天不怕地不怕, 走到哪里都像神明一般带去希望。

    可自己的大师兄呢?

    练剑谈不上积极不说, 为人还一堆数不清的毛病。一会儿怕黑, 一会儿怕血, 一会儿怕被丢下,一会儿怕陌生人。

    每天就知道缩在荒废的茅舍里画画, 说是画了自己的噩梦,可画出来的还不是成片的竹林,和且去岛毫无二样。

    江容拂开凤曲扇风的手,没好气儿道:“晚课你可不能再缺席了!师弟师妹都盼着你去授课,难道同门之间,你也想藏拙不成?”

    凤曲无辜地眨了眨眼:“我不知道能教什么。”

    江容说:“你什么都可以教。他们看到你就高兴了,大师兄,你今后是要执掌且去岛的,传出去说一代岛主沉迷作画不思练剑,海内那些门派岂不是笑掉大牙!”

    眼见他又要搬出平日小大人的做派喋喋不休,凤曲连忙求饶:“不画了不画了,今晚一定去。”

    江容如愿以偿,勉强哼出一声。

    他的目光又落到了凤曲未完成的那幅画上:“所以这又是画了什么?”

    ——又是竹子!

    江容深吸一口气,满腹的说教到了嘴边,却听凤曲道:“我昨晚真的梦到了竹子。竹子里有一座很大的房屋,还有一个男人……那好像是我以前的记忆。”

    江容问:“那房屋和男人呢?”

    凤曲答:“我不会画啊。”

    江容:“……那不还是只画了竹子吗!”

    凤曲大笑起来,一侧身躲开他的飞踢,却顺手执起画笔,朝墙角那张纸上猛地一挥。半成的画卷好像被人从中撕裂,一道伤疤落在其上,江容蓦地愣住:“你干嘛!”

    凤曲却拍了拍手:“我不画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也不用这样吧?这幅都快画完了,还挺好看的啊。”

    “没画的都是想不起来的。”

    “万一今晚又梦到了呢?那不是关乎你的记忆吗?”

    “……哎呀,我画烦啦。”

    凤曲丢下笔,残墨如梅,一朵朵开在他的侧脸和衣上。小少年摇了摇头,好像丢掉所有似的,拉上江容,大步流星走出了那方逼仄狭窄、久蒙灰尘的茅舍。

    盛夏的阳光从竹叶缝隙里洒落如雨,一瞬蒸干了茅屋带来的阴湿和晦暗。

    江容还有几分犹豫:“真的……不画了?是我说什么话,你不高兴了吗?”

    凤曲噗地笑笑:“没有,就是不想画了。”

    “骗人,你之后肯定又要偷偷过来,别让我逮到。”

    “啊——阿容,太严格啦!”

    但之后多年,江容的确没有再在竹林里逮到他。

    好像缩在茅屋里,依靠绘画来寻找往日记忆的那个孩子已然消失,只有墙角桌边褪色的墨痕还记得那段日子的造访。

    凤曲也不曾对任何人提起:

    那个无法画出的噩梦里,是遍地不成人形的断肢残尸。宛如阿鼻地狱一般,犹在梦中都能闻到腥臭的血气。

    而那鲜血淋漓的杀场的元凶——一道青衣孑立的背影,他已经被人折断双腿,当胸一个血洞,却依然如野兽、如飓风,如无常的天道在此间肆虐。

    凤曲想,他绝不能再深究下去了-

    带着气若游丝的商别意,面对举世无双的第一杀手,明眼人看了都会为这个年轻的剑客捏一把汗。

    但当双钩直袭命门,宛如蛟龙出水,杀气腾腾。阿珉怀抱商别意,左闪右避,几回险之又险地相擦而过。然而钩芒好像生了灵的长蟒,照旧穷追不舍,频出杀招。

    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少年几个回合就要陨落之际,他却仰面一闪,身体弯成不可思议的弧线,遒劲的树枝亦被他的重量压弯,仿佛张满待发的一道弓。

    二蟒铰断他飘飞的鬓发,宛若堕落的乌羽,与鸦尸相混。但在羽落之后,蓄势已久的树枝倏地弹起。

    黑沉沉的夜空中,亮起了一线不同以往的冷光。

    那道寒光是流逝的夜星,是划空的劲矢,是夺目的电闪。

    是无数双眼睛等待多时的希望。

    商别意的累赘丝毫不影响阿珉的剑势,青锋在他掌中自在写意,如一支从容游走的画笔。这一撇是劲瘦的竹干,那一蘸是弥天的云雾。

    再一落,是幽冷砭骨、彻人心寒的杀气。

    曲相和连纵数步,瘦长的身形犹若鬼影。

    腾挪之间双袖被剑网围逼,不得已破开几道小口,他却忽然弃去二钩,掠湖取走了两相欢手边的刀,再跃帆上,惨白的雪刀映出一双森冷的瞳:“不错,不错。你很不错。”

    他听说过爱徒和倾凤曲的切磋,但彼时有秦鹿在场,有些胜负未必磊落。

    后来又见这小孩畏畏缩缩,软弱不堪,心中更是大懈,丝毫不曾把这尚未束冠的毛头小子放在眼中。

    不成想——

    倾九洲的儿子,和倾九洲竟然是截然不同的两套路数。

    倾九洲恐怕做梦也想不到,她儿子的剑势弃去了且去岛引以为傲的光明,余下的只有犀利和冷酷。

    曲相和森然一笑,枭月似的刀斩向了空中少年。

    他一换了刀,先前观察的细小破绽立即消失。阿珉心下微冷,意识到先前所向披靡的战绩,竟然还不是曲相和是全部实力。

    但战中刻不容缓,扶摇剑紧成守势,迎向曲相和极致的一斩。

    二人重又战在一起,刀剑激鸣,千光寂灭。

    他们默契地放弃了一切地势的利用,转为直白的碰撞。这是纯粹得不能再纯粹的交锋,双方都做好了在此战殒灭的准备。

    曲相和的刀不愧为群英榜首,森寒逼人的刀意摧崩群山,斩向当中渺小的少年。另一端,引、游、刺、撩,阿珉的每一式都精准到了极致,漫天剑花错如百莲,一样惊得层湖翻浪、百峦失色。

    “那小子的剑法……”莫怜远面容微滞,今夜初次露出了惊艳的神色,“比起我们儿子,简直超出一万倍啊!”

    孔清兰看得动容:“他才十七岁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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